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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战英雄张逸民回忆录143

刚到舟山基地履新时，我就告诫自己，舟山基地对我而言这是个全新的阵地，不仅情况复杂人事关系更是盘根错节，给我的挑战将会极为严峻，但这里也将是锤炼人的好地方。在任职不到三年的时间里，我拼搏了，也尽心了。在实践中经受住了种种考验，一步一步渐行渐进。写回忆录时，重新审视那段时间的经历，我的心头仍然激荡不已。我也感谢上级组织为我提供了这么一个平台，让我发挥出了自己的抱负和才华。我也为自己的所有付出，感到终生无憾。

1969年4月1日至4月24日，我作为解放军代表，参加了九大。

在那个特殊时代，一个长期在基层工作的干部能当选为代表，那是组织的一种绝对信任。不仅工作优秀突出，而且绝对清白可靠。对个人而言，也可看作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数十年后，重新回顾这次大会的盛况和经历，很多情况虽已成为过眼烟云。但大会中间有些亲眼目睹的人和事，因对自己的思考神经刺激太大，所以能长久留在记忆中，在此回忆以飨读者。

1、谦卑和张狂

我觉得一个人的公众印象是十分重要的。有时看似属于细节的一些言行举止却暴露出了一个人的个人品德和德行。总理以示弱谦卑的姿态陪同王某文出现在在公众场合就是一例。

大会期间，每晚都安排有各种文艺节目，去不去观赏全凭代表自己的兴趣。记得那一天是京剧清唱，我同参加会议的几个熟人吃完晚饭后就在饭店礼堂入席了。大概等了有半个小时，剧场里掀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我侧头一看，是王某文进来了。王某文身后竟是总理相陪。全场观众都很自然地目视这一老一少入场。只见王某文走在前面，到了自己的座位立马坐了下去，对身后的总理连个起码的点头相让都没有，就像周总理相陪很应该一般。此情此景，不知其他人有什么想法，反正我是如骨梗喉，既很难受又很愤懑。

我这个人有个习惯，也不知是好是坏？就是遇事好琢磨，琢磨中总会有自己的观点和看法。王某文如此对待总理，将我看戏的心情全都给搅没了。我在想，王某文这般摆谱，总理又为什么这般陪着他？是总理自己有意去抬高这个后起之秀？还是在斗争中出于自保而留的一着棋？我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后来有矛头指向总理推波助澜，让我逐渐明白了这个端倪。总理是被逼出于无奈啊！

2、大会上还有一件事让我大为震惊和不安

这就是主席在大会上公开批评陈毅，说：“陈毅反我反了几十年。”我在台下一听到此话很是惊愕。我对陈毅这位老红军、老井冈，一直是心怀敬意的。解放后他当了多年的外长，又是华东的大掌门。他横溢的才华、他直率坦诚的性格，以及忠心是在群众中赢得了上佳口碑的。主席在开幕式上告诉全体代表“陈毅反我反了几十年”，我听了确实是吓了一跳。这究竟是为什么？我是既很紧张又很糊涂。这是在向全体代表打招呼吗？还是有别的什么用意？作为从基层来的代表，那个时代信息是非常闭塞的，以我所知道的历史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那几天，我一直在琢磨主席批陈毅这句话。那些与新四军渊源很深的代表听了后，恐怕会更加不安吧。

我是新兵，也知道陈毅确实反过主席。那是在井冈山时期的事了，在古田会议前的一次大会上，主席被红四军代表选掉了，因此离开了红四军。但后来又是陈毅亲自去接他回红四军来工作，并且又作了决议，陈毅也作了检讨，事情也就过去了。

早年我在《八一》杂志上曾读过一篇文章，里面有详细的记述说，贺子珍从苏联回国后，事先主席就将关照任务交待给了陈毅。那以后，贺子珍还经常到华东军区海军游泳池游泳。陈毅照顾贺子珍如亲人一般。我也听新四军中的一位老红军告诉我，延安整风时陈毅是被主席指名要到延安参加整风的。

我参军后就到了东北四野的第六纵队，而六纵的核心部队就是原新四军的七旅。之后的若干年里，七旅出的营团干部遍及全六纵。我1947年就在六纵，我们团的参谋长就是七旅的老兵。我就是跟他学会唱《新四军军歌》的，也是通过他知道七旅的许多战斗故事的。新四军都是一心一意跟着主席干革命的，最出色的就是井冈山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全国解放后，我是1951年调到海军，后来成为华东海军的一员。我在华东工作多年，从来没有感到华东有独立王国思想，我多次聆听过陈毅同志的讲话，他从来不突出自己。陈毅虽是华东的大掌门，但他在华东是忠诚的好领导。

3、总理改说历史的疑惑

有一天大会安排自由发言。所谓自由发言，实际上是周总理和林彪两个人发言。我认为，自由发言这名词好听，从真实情况看，名不副实。

率先在讲台上发言的是周总理，紧跟着是林彪向主席举手要求发言。两人虽是各讲各的，却让人从中嗅出了火药味儿。我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代表，此情此景使我产生了许多疑惑，斗争如此表面化，真的感到很不安啊。究竟谁是谁非，因我长期在基层工作，不熟悉北京，也不懂得高层，更不知道上面这些恩恩怨怨，因此也就不置可否。但我心里极为不安，甚至是忧心忡忡。

周总理讲话内容，我不清楚主席事先可知道否？这关系到总理讲话的不同性质。这篇讲话，中心内容就是给“八一”南昌起义做了总结性的概括，即：林彪是“八一”南昌起义的优秀代表。读过历史的我们都知道，南昌起义时林彪只是个排长，而起义的组织者是周总理。主要参加起义的将领是朱德、贺龙、叶挺等人。林彪那时根本“代表”不了这些起义的头面人物，这是众所周知的基本历史事实啊。周总理当着创造这段历史的诸多活人面前，做出如此评论，当然会让林彪受到不小的震动。周总理讲完话，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清楚地看到林彪面向主席，并且像个小兵一样举起右手，说：“主席，我有话要说。”我看到主席点了点头，说了什么没听清。

林彪就在原坐的地方开始了讲话。他的第一句话是：“我要申明（是申明、声明、说明，我没听清），今天恩来的讲话，我事先不知道。”接着说：“我个人没什么，应当一切归功于主席的英明领导”。接着便是他的那篇名噪一时的围绕红太阳转的著名讲话。

开头一段就讲：“我若是在贺龙下面，我的头早被贺龙砍掉了。这就是说，我林彪能有今天，离不开主席的英明领导，离不开主席的保护……”

两人讲完话，主席对两人的讲话均无任何表态。周、林讲完，主席就直接宣布：“散会。”

说真话，尽管我对在大会庄严讲台上，林、周二人发言的真实意图始终未弄清楚，但它让我的心情变得很沉重，我身上总像是负了千钧之重一般，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从“九大”回舟山以后，我努力做了三件事，为以后一旦一定要发生站队或有什么意外做好准备：

1、为防止和确保之前的老战友不因今后的斗争而受株连，从此以后我不再跟他们有任何个人间的直接联系。任凭这些老战友骂声连连，也绝不为所动。我到舟山后，舟山基地曾开过两个大会：一次是全海军性质的“舟山海岛建设现场会”，一次是全舰队性质的“攻潜训练现场会”。这两次会议，除了我和李静司令员会见全体与会人员外，许多战友都传过话来希望能与我单独见面我都坚决予以拒绝。有两位是可称为我的生死战友实在要见，我也只是让我妻子到招待所去看望了他们一下。

2、凡是去舰队、去北京开会，绝不到处乱跑、乱窜。如需探望老首长，都必须是三人以上结伴而行，绝不进行任何单独拜访。

我在舟山基地工作两年又九个月，我没有向舰队、海军反映过我的同级、我的下级的任何情况，而且这也是我的一贯的作风，这又是我做人的原则。上级有这方面的需要请自己去调研吧。做人，光明正大最重要。我的个性就是真诚、真实，直言相对从不拐弯抹角，再就是要当好排头兵，懂得以身作则才能带领队伍前进。我一生都在追求打胜仗，要打胜仗我必须真诚团结更多的人一起战斗，这才是走向胜利的坦途。

【张逸民历时11年，亲笔撰写了77万字的回忆录，为海军留下了宝贵的历史财富（摄于2015年手稿完成时）】

3、我是单枪匹马到舟山赴任的，因此，可以说我进舟山没有任何个人势力。我开完会回来要求自己做到：个人的一举一动、个人办任何事情，都是公开的，并要三人以上，有人证、物证。办任何事情不仅要清白，还要做到一步一个脚印，清清爽爽又光明磊落。

我采取的这三方面举措，既是为大家好，也是为自己好。给领导尽量少添点麻烦，也给自己以清白，这就叫“慎独”能力，也可以称作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精神”。我很庆幸正是因为自己有了这方面的强烈意识，“9.13”事件发生后，没有一位老战友因我而受牵连的。有的老战友因与我的战友关系，虽被关了几个月交代“问题”，但终因找不到与我有任何单独联系的证据，最终得以解脱。对血与火考验过的战友，我尽力了。

有一次我传达大会精神时，跟朱家尖陆军守备团有接触，我在这个团部大院的围墙上看到一幅标语口号：“青春献海岛，忠骨埋舟山”。我觉得口号表达的意思非常好，非常符合我的心境。后来我除了大力宣传这个口号外，我个人的心境也从这个口号里得到一种安慰！